現年72歲的洛杉磯畫家山口貴子（Takako Yamaguchi）長久以來一直刻意與潮流保持距離。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她始終迴避藝術界推崇的主流美學，轉而專注那些早在數十年前就已過時的風格。然而，在過去的兩年裡，她的作品備受矚目：拍賣成績斐然，入選2024年紐約惠特尼雙年展（Whitney Biennial），並於今年夏天在洛杉磯當代藝術博物館（The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Los Angeles）舉辦了個展。究竟是什麼讓她的作品在今天煥發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山口貴子1952年出生於日本岡山縣，早年赴美求學，最終定居洛杉磯，並自1978年起長居至今。在其藝術生涯的早期，正值西方現代主義推崇極簡主義與形式主義等運動所主張的抽離與純粹，裝飾性與情感性表現手法日漸式微。彼時，她便對這些過時風格的藝術遺存產生了濃厚興趣，並形容為「被拋棄的藝術理想垃圾場」。通過融合新藝術運動風格（Art Nouveau）、歐洲浪漫主義（European Romanticism）、美國超驗主義（American Transcendentalism）乃至墨西哥社會主義壁畫等不同時期和文化的藝術主題，她顛覆了關於藝術本源與歸屬的固有認知。

她的各個系列作品彰顯了其影響力：以1987至1989年創作的「Innocent Bystander」系列為例，該系列作品將文藝復興時期的人體畫置於夢幻景色中，融合了日本裝飾藝術與西方寓言的元素。1990年代「Smoking Woman」系列則在裝飾派藝術風格（Art Deco）沒落數十年後，重新復興了這一藝術風格，畫中斜倚的亞裔女性被裝飾物、青銅箔片與貓咪環繞。進入2010年代，她又將鏡頭轉向自身，以冷峻的照相寫實手法描繪自己衣著考究的上半身。

近期，山口開始運用油畫顏料和青銅箔片創作半抽象海景畫。這些作品構圖完整，通過俐落的線條、漸變色塊與韻律性重複，在保留其對圖案、表面和扭曲偏好的同時，進一步探索更深層次的抽象領域。畫作表面呈現出辮狀、管狀、波浪、鋸齒、繩結和金屬漩渦的紋理。

或許正是這些海景畫引起了當下關注熱潮：2023年，它們成為紐約Ortuzar藝廊個展的焦點。次年，其中多幅作品入選2024年惠特尼雙年展。如今，洛杉磯當代藝術博物館正為這些作品舉辦專場個展，這也是山口貴子在大型博物館的首次個展，展期將持續至2026年1月4日。不僅藝廊與博物館爭相關注，市場也給出了積極回應。去年，在倫敦蘇富比（Sotheby's）上，其1994年畫作《Catherine and Midnight》估價50-75萬美元，最終以超過111萬美元（含傭金）成交。在2024年巴塞爾藝術展巴黎展會上，Ortuzar藝廊專門為其設立了個展展位，並在首日全部售罄。「Smoking Woman」系列的其他作品也在拍賣會上遠超估價，引發媒體爭相報導，藝術界也不禁發問：「山口貴子究竟是誰？」

新獲得的聲譽不太可能改變這位藝術家。「我仍然認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是局外人」，她在近期接受洛杉磯當代藝術博物館訪談中如是說。然而觀眾對她的作品的關注也在情理之中：在這個一切都被反覆打磨和優化的時代，怪誕反而脫穎而出。就像不協音為樂曲增添趣味，又或是人們的目光總被不合拍的舞者吸引，山口貴子的畫作中充滿了令人興奮的張力——古怪、不羈且叛逆。這份遲來的認可，終究還是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