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薩望翁·雍維自述)

藝術,流亡中的避難所

緬甸藝術家薩望翁雍維(Sawangwongse Yawnghwe)非同尋常的藝術歷程。

當我住在溫哥華的時候,每天我都會經過我家附近一間藝術家經營的藝廊“grunt”。有一次,我進去說:“我想在這裡做展覽。”那時我大概18歲。策展人回答道:“給我一份你的簡歷吧。”我去了一家咖啡館,鬼使神差地在廁紙上寫了一份簡歷,然後回去遞給了他。一年後,我真的在那裡舉辦了展覽,而且那場展覽還引起了媒體的關注。我想,“嗯,這很酷。”

我從小學時就開始畫畫。比我大一點孩子可以畫一副機器人的漫畫,但我可以將機器人刻畫入微,不遺鉅細。每個人都對此驚嘆不已。每次我創作出什麼的時候,老師就會在課堂上展示這個作品,然後大家會驚訝它看起來是如此栩栩如生。

Sawangwongse Yawnghwe in his Amsterdam studio, February 2022. Photo by Alex Blanco for Art Basel.
Sawangwongse Yawnghwe in his Amsterdam studio, February 2022. Photo by Alex Blanco for Art Basel.

我成為藝術家的故事也與我的家庭有關。在我的祖父被暗殺後,我的父親逃到了撣山,這裡是中國、緬甸、老撾和泰國接壤的山區。 1964年,他幫助建立撣邦軍,為撣邦人民而戰。我母親在1969年加入了他的行列。當我在1971年出生後,我們移民到了泰國。當時我們很幸運,數位有影響力的泰國人向我們施以援手。因為我母親要工作,所以每天放學回家後,我就和家附近的一對老夫婦待在一起。他們會給我做飯,而我就在那裡畫畫。我學得很快。我13歲時,我和家人到了加拿大。

在溫哥華,我就像其他來自老撾、泰國和柬埔寨的移民孩子一樣,從小就被鼓勵去工作——這幫助我逐漸樹立一種強烈的職業道德。我媽媽和我在麥當勞工作,而我爸爸在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政治學博士學位。 18歲時,我加入了加拿大皇家海軍備役一年。在那之後,我獲得了獎學金,前往艾米麗卡爾藝術與設計大學(Emily Carr University of Art and Design)學習。之後我在蒙特利爾的康考迪亞大學(Concordia University)學習哲學,因為我認為藝術需要哲學。我修讀了一門名為“存在主義(Existentialism)”的課,還有一門叫做“美學(Aesthetics)”的課。我不再畫油畫了,但我還是會畫許多素描。一年後我就退學了。後來我回到溫哥華,試圖安排一些展覽,但我在那已然是個局外人了。於是我在建築行業找了份工作。我以為我能應付,還能玩滑板及參加派對。我把頭髮都染成了金黃色。

Sawangwongse Yawnghwe in his Amsterdam studio, February 2022. Photo by Alex Blanco for Art Basel.
Sawangwongse Yawnghwe in his Amsterdam studio, February 2022. Photo by Alex Blanco for Art Basel.

後來我遇到了Heinrich Nicolaus,他當時在溫哥華舉辦一個繪畫工作坊。我那時大概25歲,完全是個新人。我沒有參加他的工作坊,只是在晚上去他的工作室畫畫。他在白天會看到這些作品。在工作坊的最後一天,他在工作室裡一直等到見到我。我告訴他:“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嚴肅的藝術家。”他邀請我去他在意大利托斯卡納的蒙特菲奧拉爾村(Montefioralle)的工作室工作。

幾週後,我來到佛羅倫薩,看到了亨特S湯普森(Hunter S. Thompson)的書《拉斯維加斯的恐懼與厭惡》(Fear 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中描繪的一幕。 Heinrich穿著一件花哨的阿卡普爾科襯衫,開著一輛敞篷車來接我。他開車載我們去到基安蒂山(Chianti),沿路經過一個個葡萄園和柏樹林。我一直住在Heinrich的閣樓里長達六個月,然後在他位於舊工廠的巨型工作室里工作。幾年後,我們在意大利又一次合作了。

在蒙特菲奧拉爾呆了一段時間後,我加入了潘扎諾(Panzano)附近的一個藝術家社區,我們創建了MoMAP——潘扎諾現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Modern Art Panzano)。其實那是我們租來的一間房子,用來當作開放式工作室。很多人來參觀,之後我們在城裡尋得了一個展覽空間一起共同經營。在MoMAP,我遇到了馬克思塞德爾(Max Seidel),他是佛羅倫薩藝術史研究所(Kunsthistorisches Institut )的總監。我給了他一本我的藝術家書籍——《The Disasters of Military Rule in Burma》,這本書是我在2004年到2007年之間創作的。因為2007年使用真名還不安全,所以我就用我的撣族名字“Huung Hpa”出版了這本書。

2004年,我父親去世了。從此我開始再次關注緬甸。我偶然看到了我父親的照片,特別是一張他對著麥克風講話的照片。我會為他畫一些小型繪畫,然後就把照片收起來。我畫了很多這樣的小畫,我想我在以此消解失去父親的痛苦。

我為了書的創作又去了印度和泰國。在我父親去世之前,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到這裡。我住在了印度的里詩凱詩(Rishikesh),每天畫一兩幅畫,直到完成了81幅。除了瑜伽和繪畫,我幾乎什麼都不做。當時緬甸正經歷著“藏紅花革命(Saffron Revolution)”。我的畫反映出緬甸軍事獨裁犯下的暴行,並參考了戈雅(Goya)的《戰爭的災難》(The Disasters of War),我隨身帶著這幅畫的複製品。

回想起來,我覺得我的流亡經歷是一個巨大的創傷。我記得我父親的一個戰友,一個前撣邦軍官,在我11、12歲的時候被暗殺了。我處理這些事情的方式就是把一切都隔絕在外,而藝術是我的避難所。

Sawangwongse Yawnghwe in his Amsterdam studio, February 2022. Photo by Alex Blanco for Art Basel.
Sawangwongse Yawnghwe in his Amsterdam studio, February 2022. Photo by Alex Blanco for Art Basel.

本文由駐阿姆斯特丹策展人及學者Kerstin Winking撰寫,她與Dev Benegal共同執導的有關薩望翁雍維的電影《Painting Exile》將於2022年發行。

薩望翁雍維由台北TKG⁺、曼谷Nova Contemporary及紐約Jane Lombard藝廊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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